记的职务,也还没人通知她撤销呢!农场支部书记听了她的申诉后,耸一耸肩膀:“真是天下奇事!”只好请示上级。上级的答复是,她没有转组织关系,就不能登记在册,至于党费,她愿交你们就收吧。收了党费,就表示一种认可,她很满意,在不在册,她都是一名共产党员,在目前这种处境下,她知足了。此后,她获得了更大的自由度,比如,她可以到场部办公室借报刊看了。
然而寒来暑往,光阴荏苒,三年时光从洞庭湖上悄然滑过,她的鬓边出现了几缕白丝,她所期待的老关一直没有出现。她给地委写的询问信也没有回音。在她再一次因失望而焦躁起来时,一个她不愿见的人被她碰见了。
这是一个闷热的夏日,空中低低地盘旋着一些红蜻蜓,洞庭湖面被风推出层层波浪。她挑着一对竹筐,去湖边港汊里捞水葫芦作猪饲料。水葫芦长得十分茂盛,还开着淡紫色的花朵,很快,她就捞了满满的一担。她坐在湖边歇息,听见堤上有人唱山歌:
洞庭湖里螺蛳多,
抓起螺蛳丢上坡,
螺蛳只奔有水处,
情妹只图有情哥。
歌词虽然唱的洞庭湖的螺蛳,曲调却是地道的安华山歌调,而且唱歌人的嗓门有点耳熟。她循歌声望去,只见一个牧鸭人挥着鸭铲,把一群嘎嘎欢叫的鸭子赶到了堤坡上。牧鸭人穿着囚服,一举一动都似曾相识,当他向她张望时,她立即认出,他是陶玉林。真是冤家路窄!她立刻回头望着湖水,这种猝不及防的邂逅令她极不舒服。她曾听陶禄生说起过,他的三叔在中缅边界率部投诚回安华之后,被送进了劳改农场,却没料到她会与他走到一起。在这个劳改农场,男女囚犯是严格地隔离开的,若非陶玉林摊了个牧鸭的差事,他们永远没有相遇的机会。她想尽快离开,他却正好坐在她的必经之路上,一点没有走开的意思。这时湖面上狂风大作,湖边的芦苇伏不已,一道道白浪向洲子席卷过来。翻滚的乌云低低地垂向湖面。一场暴风雨眼看就要袭来。陶玉林急忙将鸭群往港汊深处赶。她立即挑起担子,奋力向堤上攀去。狂风推着她的背,使她很快登上了湖堤。居高临下打一望,但见陶玉林沿着堤坡飞快地往湖边奔跑,一条被风刮来的小船,正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悠悠打转。她一个激愣:莫非他要逃跑?扔下担子,撩开腿往坡下奔去。在短暂的奔跑过程中,她又体会到了几十年前打游击时飞身杀敌的快感。她身手敏捷地跑到水边,纵身跳上船头,夺过陶玉林手中的竹篙,大喝一声:“陶玉林你哪里逃?”顺势一竹篙横扫过去,正中陶玉林腰部。陶玉林连惊带吓,扑通一声跌入湖中。她怔了一下,陶玉林从水中冒出半截身子,伸手抓住船帮,一只脚勾住船沿,侧身一翻,滚入舱内。随即,他水淋淋地站起,黑着脸指着她叫道:“你、你以为我逃跑呀?我是想把船拴好!这么大的洞庭湖,这么大的风浪,我驾船送死去呀?我只差半个月就刑满释放平安回家了,我还用得着逃跑吗,我又没癫!”他一边吼一边抹脸上的水,吼得她哑口无言。
她放下竹篙,跳下船去,埋头就走。
陶玉林在后头问:“你怎么晓得我的名字?你是谁?”
她不作声,加快了步伐。
“你、你难道是陈秀英?回过头来让我看看!”
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顿时涨满了她的胸怀,她不理睬他,迅速跑到堤上重新挑起担子。任凭陶玉林怎么叫,她也不回头。现在是她在逃跑了,她想逃离她充满挫折和痛苦的过去。
此后,她很少到湖边去了。
湖边的芦苇再次枯黄,她对自己的案子不再作任何指望的时候,老关来到了野鸭洲。
她平静地拢拢头发说:“老关,你就来了呀!”
老关苦笑一下,向她表示歉意,告诉她,他本想一鼓作气把案情查个彻底的,可他被抽去办农业合作化试点了,她的案子转交了别人。他还以为别人在办,可办点完了回来一看,别人根本没办,她的案卷锁在保险柜里原封未动。他主动提出继续办理,但领导说工作太忙,这样的案子搁一搁再说。直到前不久,事情才有了转机:《新湖南报》上发表了一名地下党老同志的回忆录,文中提到当年湘南某县地下党支部书记沈冬叛变投敌,一个叫于亚男的女联络员与之进行了坚决斗争,并及时通知了党组织,避免了遭受更大的损失,后来这位女联络员为躲避敌人的搜捕,不惜毁容,用香火给自己烫了一脸疤痕。他读后便持报纸找了有关部门。省委某领导得知后批示,尽快查清案子,予以甄别,该解脱,就要尽快解脱。老关便带领助手四处走访调查,进行了几个月的细致的工作。遗憾的是,他们仍然找不到被大家都认可的证人,更遑有强有力的证据来推翻二十多年前湘中特委对她的指控了。在这种情况下,上级决定,此案暂时不作结论,当事人送回原单位控制使用。
“既然没有结论,你跑来作什么。”她口吻里不无埋怨,但脸上平静而开朗。
“目前就你的情况来说,没有结论已经是最好的结论了,”老关安慰道,“至少你可以不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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